壮美天山，逶迤千里。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天山北坡，有这样一个新兴的城市群。它既是国家规划的19个重要城市群之一，也关乎着新疆未来经济社会发展的命脉——“乌昌石”城市群。
以首府乌鲁木齐为“心脏和大脑”，带动和辐射周边地区发展，特别是加速昌吉、石河子、五家渠和阜康等周边城市与乌鲁木齐的融合与交流，这个尚属年轻的都市圈，正努力挺起自治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脊梁。
然而，不论是第一轮中央环保督察，还是正在进行的第二轮第六批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，都将目光锁定在“乌昌石”区域大气污染问题上。5年过去，区域大气治理“顽疾”为何迟迟得不到根治？中央第五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对此展开了调查。
企业偷排“花把式”：竟在180米高空混排剧毒气体
下沉伊始，督察组便赶赴“乌昌石”区域空气质量长期倒数的城市之一——五家渠。督察发现，五家渠市空气质量没有完成“十三五”改善目标，pm2.5平均浓度不降反升，达到68微克／立方米，同时二氧化硫和臭氧浓度在一些时段明显升高。问题关键在哪儿？督察人员通过梳理卷宗和排查线索发现，近两年实现达产的唯一大型煤化工项目——新疆新业能源化工有限责任公司（以下简称“新业能源”）的20万1，4-丁二醇项目可能是突破口。
赶赴现场后，督察人员敏锐地发现含有硫化氢的酸性气体竟未经处理，就直接混入离地面近180米的燃煤锅炉烟囱排放。新业能源的工作人员还信誓旦旦告诉督察组：“这对环境没啥伤害，是可以这样排放的。”
“高空排放常常具有隐蔽性，有些排放物不仅无色，因为在高空，近地通常也闻不到气味，等气体扩散到十几、二十公里以外，就算有居民能闻到气味，也未必能想到从燃煤锅炉烟囱排放出来的。”督察人员告诉记者。
随后，督察人员深入装置区现场核实，调阅监测数据，并对企业提供的各类生产运行台帐和报表进行分析。“低温甲醇洗工艺废气含有硫化氢和vocs，为什么不经过设施处理后通过工艺废气排气筒排放？”督察人员一语击中要害。
图为督察人员在新业能源发现的燃煤锅炉烟囱之一。
“我们已经准备纳入下一步治理，目前是送到燃煤锅炉烟囱一起排出去了。”现场工作人员心虚地回答。可进一步检查发现，企业低温甲醇洗放空气中硫化氢浓度竟高达500多ppm，并含有多种挥发性有机物。
硫化氢，能溶于水，易溶于醇类、石油溶剂和原油，是易燃危化品，无色，低浓度时有臭鸡蛋气味，浓度极低时便有硫磺味，有剧毒。与空气混合能形成爆炸性混合物，遇明火、高热能引起燃烧爆炸。同时，稀的硫化氢也对呼吸道和眼睛有刺激作用，并引起头痛，浓度达1ppm或更高时，就会对生命造成威胁。
据相关要求，企业对含有硫化氢的废水、废气、废渣，都须进行净化处理，达到排放标准后才可排放。尽管混入的工艺废气硫化氢浓度在烟囱监测时未必超标，但年排放总量却十分惊人。
“初步统计，硫化氢的排放量约387吨/年，挥发性有机物约1.3万吨/年。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？硫化氢折成二氧化硫，这相当于在五家渠又新建了4个半达标排放的30万千瓦火电厂，挥发性有机物排放量相当于在当地新建了两个独山子石化（公司），这样一来，五家渠市乃至于周边区域的空气质量又怎会轻易得到改善？”督察人员告诉记者。
督察人员在新业能化公司开展现场检查。
能源消费底数不清、统计混乱谁之过？
督察组一行的发现并不止于企业高空偷排。督察发现，有关打赢蓝天保卫战三年行动计划明确，2020年“乌昌石”区域各市州煤炭消费总量较2015年下降10%。但相关市州减煤工作敷衍应付，只调度不核实，工作没有落地，煤炭消费量不仅没有减少，反而较大幅度增加。经核查，区域煤炭消费总量由2015年的6500万吨增加至2020年的7729万吨，削减10%的目标完全落空。
督察人员告诉记者，这一问题的产生，发改、工信等部门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。“我们通过督察了解到，相关部门对煤炭消费的底数不清，且统计混乱。发改部门根据能源消费量来推算耗煤量，而工信部门通过节能监察来推算耗煤量。二者的数据常常不能划等号，部门之间缺乏沟通交流，工作中各揽一摊，导致底数不清成为常态。”
“通过此次督察，才真正搞清了‘乌昌石’区域全社会煤炭消费量。这么长时间发改、工信等部门搞不清一个数，不仅自说自话，还记了一笔糊涂帐。”督察人员感叹道。
除了底数不清，督察还发现“乌昌石”区域在重污染天气应对上也存在问题。就在今年1月28日至2月5日，区域4市州同时出现连续9个重度以上污染天气，但未准确做出预警，也未采取有力的应对措施。
图为今年1月31日和2月5日，全国337个城市空气质量排名，乌昌石区域四个州市指数都爆表。
“在这段时间里，从全国339城市空气质量排名中，五家渠、昌吉州、石河子和乌鲁木齐空气质量指数爆表，位列前四，但当时地区却只启动重污染天气二级预警（橙色），指数一度飙升至500，居然没有启动红色预警。反观去年12月，空气质量尚属良好，就匆忙启动橙色预警。乌昌石地区在重污染天气应急响应上缺乏应有的精准性。”督察人员告诉记者。
强化应急减排，是有效减轻大气污染，防止和减少重污染天气的重要手段。应急预案是否合理、应急响应是否精准，都对将对地区内的生产生活产生不小的影响。“乌昌石”区域能否以此为鉴，进一步提升重污染天气的预测和应对能力，各方将持续关注。
让生态环境保护成为“乌昌石”高质量发展的助推器
生态环境没有替代品，用之不觉，失之难存，即便在资源禀赋相对丰富的新疆，也不例外。好的生态环境，让发展更有底气。如何让环境保护与经济增速同向并进，是新阶段新疆必须面临的课题。
在这一课题面前，企业应积极承担起主体责任，特别是国有企业应作表率。如若一些企业“只算自己的经济小账，罔顾社会环境的大账”，注定走不长久。企业应真正做到把群众健康和利益放心上，才是确保发展之路走得更顺畅。
当前，包括“乌昌石”区域在内的天山北坡城市群正面临发展新机遇，企业发展的冲动旺盛，如何引导企业在守住红线和底线的基础上，推动其以高水平保护助力高质量发展，将是自治区及兵团未来一段时间需要思考的方向。
同时，相关政府部门应加强沟通与配合，加大监督和监管力度，发挥震慑作用，督促问题整改真正落到实处。各自为战、各搞一摊终究是短视的。生态环境保护不是生态环境部门一家的事，更需要齐抓共管。各部门通过不断深化对中央生态环保督察的认识和理解，应尽快提升“管行业必须管环保” 的政治自觉、思想自觉和行动自觉。
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既是“工作体检”也是“政治体检”。第一轮督察反馈未能解决的“疑难杂症”，应尽快在第二轮督察后找到解决的思路和办法。我们希望在下一轮督察中，“乌昌石”大气污染问题不会上演“帽子戏法”，更希望对居住在天山北坡的人们来说，蓝天不再是奢侈品。